卻在入口處看到,余秋雨的演講時程,且愕然發現,有一場就在北美館、下午。
上回我有網路報名,不過那天天氣太冷,我臨時打了退堂鼓;
沒想到今天、誤打誤撞!還正是我更喜歡的題目(他要講關於『千年一嘆』這書)。
根據我對"辦活動"的熟捻--前十年要感謝快樂兒童中心和恩物兒童工作坊。後十年則謝謝張惠妹小姐;真的--
老神在在地,中午十二點多從高更展出來、晃盪到B2演講廳,看到準備中的工作人員;
抱歉地說,『我沒有報名,那...』還沒說完,工作人員便遞給我一張號碼牌,『16』,
並囑咐我兩點約十分?過來看看,他們會開放座位給持號碼牌的觀眾。
還是"經驗",『16』:應該進得去。
我就很快樂地,又去晃蕩了。
快兩點,我回到演講廳,等候叫號碼。
進場果真!還能有很前面的位置。
兩點半多一點,主持人--時報文學的人--開場了,看來是國際書展邀請余先生來,
但余先生似乎希望完整地說明關於"千年一嘆";所以另外又安排了這場地。
然後是,時報的另一個人、另兩個人,北美館館長,分別上台講講;
終於,余先生走上台。
一個人、乾乾地,拿著麥克風,就站在講台中間,我以為要播放那些幻燈片的但都沒有。
就一個人乾乾地;卻、讓爆滿的全場,『那麼安靜的、那麼專注的、那麼友好的』,傾聽100分鐘。
收穫滿滿
余先生開場提到,他的過去20年和四本書,『這20年好像一張紙,中間一折、剛好是"千年一嘆"』。
原來20年前,正當年輕的他在學術教育上如日中天時,余先生和當時許多人體察到,
『80年代』,會是充滿變化的時代。
他預言中國的經濟會起來。
作為一個文化人,他想問的是:『文化呢』,所謂精神價值的建立、生活方式或說集體人格(即國民性)?
這麼廣大的一塊土地、這麼多的人口,在掙脫百年貧困的同時,能否找到,埋藏在之後的千年榮耀、且與之連接,
而且他指的連接,是廣大閱讀人口的連接,而非僅僅學術界裡的學者。
所以,他辭職,徹底離開教育界,沒有權位、沒有錢
赤裸裸的一個人,到敦煌、到陽關,去尋找偉大而悲哀的靈魂。【捨得放棄,才可能做得好】
【取得的機會不多,放棄的機會也不多。要徹底把握我們放棄的機會;才能有真正的擁有】
就這麼開始寫、整理,多半還是有經濟的問題,於是找個郵筒,寄給他所認識的現在是文學編輯的大學同學;
『這就是文化苦旅這本書的由來』,大家都笑了。
當時他寫、他寄,根本不知道已經刊出,更不知道已經造轟動和影響,就只是,繼續走、繼續寫。
而,有些事情,不是一個點就可以寫出來的,必須很多個點、連起來,重複去看、去想,閱讀很多資料、再去看去想。
--這就成了山居筆記,一本顯然篇幅長很多的散文--
在這場探尋、考察裡,他把時間單位訂為千年,
『不是十年不好、不是百年不好,而是有分工,有人做十年、有人做百年』,
他想做千年,『有了千年的視野,才能找到流行千年的珍寶』。
空間方面,他想的則是,『超越地域的視野』。
他出身浙江、在上海求學,光是上海、浙江,就有很多東西可以寫,
然後論及自身血緣,似乎又推究到古羌人、那個算是輝煌的西夏王朝。
後來,西夏人十分之九是被滅了,剩餘的,在廣大的中原,混血、遷徙、流浪,
他的眼界拓得非常寬了,在他,甘肅寧夏,不會是陌生之地(西夏就在那兒發達啊)。
走完文化苦旅、山居筆記,余先生不能再侷限在一個地方思考,他想走大大的中國,
而走完大大的中國又必須遇到一個問題,古羌族的生活地方叫做西域,而西域是幾大古文明的交會地,
作為一個文化學者,這幾大文明的交會...中華文化在什麼地位....
他很想到這幾大文明的發源地去做踏實的文化考察,但,很難,因為這些地方,很亂。
--這就提到了,鳳凰衛視在20世紀末的那個大型的節目計畫,找他當每日一播報的主持人--
千年一嘆這書,就這麼來了...
是了,這是我很驚嘆羨慕的部份,能有這機緣,去實地走一走、看一看,
且是踏踏實實一公里一公里地,用輪子,走過去。
『能放棄的機會不多,能取得的機會也不多』能有這樣的機會:還真是要好好把握!
從千年一嘆至今,又是十年。
二十年前余先生辭職以後第一個到的地方,便是北美館這裡,講一場演講,
二十年了回首做個整理時到的第一個地方,也是北美館。
--這才有『20年好像一張紙,中間一折、剛好是"千年一嘆"』這句話--
十年前千年一嘆路程終點、在尼泊爾山腳下的一個小旅店,當時他有過三個結語,
經過十年的思考,他有另外的三個結語,這正是他想跟讀者好好報告的部份(應該也是這本書重新整理出版的緣由)。
--中華文化為何沒有像其他古文明那樣地,滅絕?不僅血緣仍留存,文字也是活著的--
當年的三個結語,或許可稱為『三不』:
1.『不參與』其他古文明的征戰--因為地理隔絕。
中華文明不容易越過喜馬拉雅山天山崑崙山去侵擾、去參與,
相對的,其他文明也不容易越過來毀擾。
中華文明裡頭,自然有數不清的可笑的內戰,但這內戰,爭奪的是文明的主導權,而非要毀滅文明。
--巴比倫、印度,希臘:都是被異族文明給徹底毀滅的--
而中華文明的領域又夠大(是其他古文明區域總和的20倍!)
內戰打輸了、可以遷徙,有足夠的地域讓這些文明繼續留存(如客家人,就繼續保有許多古文化在異地)
--埃及文明的地域太薄,就那麼小小一條尼羅河。彼此征戰的結果,自己毀滅了自己--
北方的異族入侵了,又太小,吞不下中華文明反而後來融進去以後被中華文明吞下。
So。地理隔絕;或者也可以說是,地理優越吧,喵。
2.『不喜歡』極端--農耕文明相較於海洋文明、游牧文明,穩定、四時運作、天人合一,
讓中華文明很明確地講究中庸之道,反對極端。
也許中庸之道相對的也造就了窩囔、牆頭草之類的壞,但不可否認地,
『中華文明裡頭沒有極端宗教』極端宗教,他殺;也自殺,喵。
3.『不容忍』無秩序--我們習於推翻舊秩序、建立新秩序,從來沒想過,『沒有秩序』:
廣闊的古文明地域,居然,有那麼多地方,顯然地『缺乏管理』,
這在中華文明地區來講,是不可思議的。
余先生歸納出,『科舉制度』,這『定期產生大量管理人員』的方法,讓廣大的中國地區,從不缺乏管理者。
科舉制度考的是儒家思想,大體也和管理一個郡縣、差不多對等,考上以後就可以做官,到各地去做管理人員,
可能不見得管得好,那就輪調、或推翻之類的,但各地方總是有人管。
經由科舉考出來的人,文章不見得好,但在輪調、貶官之際,反倒看見山水、好文章也就因此流傳了,
儒家思想也因著眾多年輕人的朝朝暮暮年年代代之背誦,而千年流傳。
生命需要文化的灌注。
文化,也需要,生命世世代代的灌注;喵。
這是當年、千年一嘆旅程結束時,余先生的心得。
十年之後,他說--過去是三不。現在則整理出,三道,中華文明優於其他古文明的三個道。
1.自然是之前提到的,中庸之道。
凡事一定有中間的解決方法,只是看我們有沒有本事去找出來。
方法上崇尚中庸、不走極端,這是中華文明的一大優點,中庸之道。
2.君子之道。中華文化的人格理想,是『君子』,或許無法很明確地定義何謂君子,
但因為舉出了另一個對照--小人--,君子之道也就相對清楚。
大家或許做不了君子。
但大家都不想被稱做小人。
再好的制度、體制,若是小人當道,事情就會完全不一樣了,人格上大家崇尚君子,這是中華文明的另一個優點。
3.禮儀之道。文化體現、行為規範,一般老百姓依樣畫葫蘆、文化也就這樣傳承了。
--至此,余先生必須匆匆做個總結,因為已經超過時間很多。
他說,中華文明自然有非常多的大毛病,但因為時間關係,他無法在此說明.....
...謝謝大家那麼安靜地、那麼專注地、又那麼友好地聽了我這麼長時間的演講。
我只想把我的感受,去講給真正的知心朋友聽,你們就是我的知心朋友,
沒有你們的話,我的寫作、行路,其實都是不與理解。謝謝大家....
滿滿的掌聲、很難停歇。
我真誠地鼓掌,因著他滿滿的內容,因著他誠懇的態度,也因著他當真把我們當成知心朋友的這個窩心。
人家真的有讀書,讀了很多很多的書。
真的有走路,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程。
人家真的做了好多的事情,站在這裡,誠摯地和大家分享。
真的該,好好地,給人家鼓掌。
後來,開放給大家問了幾個問題。
問題都不算泛泛;卻也應該輕易打發,不過,余先生很認真地回答,
而因為他言而有物的回答,方才彰顯出問題的脈絡章節
有人問及,他的另兩本書的時程相距為何那麼近。
又有人問及,他另一本書(行者無疆)歐洲考察部份,怎麼從生活觀察裡預知希臘西班牙葡萄牙和愛爾蘭的經濟會出事。
(這裡的回答有著深刻的觀察,關於一個國家的支柱產業,以及不勤勞,以及...高福利基礎上的共富造成的精英份子的心靈悲哀...以及一個很簡單的問題:大家都要高福利。啊錢從哪裡來?)
(為此,我很想去買這第四本書--行者無疆,喵)
還有人提到,赤壁賦有前後,余先生有沒有哪個地方想再去一次、再寫一篇。
以及,為何西方古文明在余先生口中是滅絕了明明還有羅馬文化啊。
最後這個問題我最喜歡:簡單談談中華文明的大毛病吧。
中華文明講究忠(面對朝廷)、孝(面對家庭),忠孝能兩全、好像已經圓滿,
全然沒討論到忠孝之間的、那個橫亙在朝廷與家庭之間的,『公共空間』,
官不管、文人與知識份子也不管,
於是廣大的民眾,無從在公共空間裡建立公眾道德與公眾秩序(大家看多了的、大陸人在公共場合的一些行徑....)
知識份子應該是要勇於在公共空間運用理性的,卻反而習於挑動、鼓吹民粹(我怎麼一下子就想到台灣某些人物....)
歷代的許多農民運動,與其說是政治、經濟,不如說是『暴民』,近代如文革便是。
『勇於在一切公共空間運用理性』:這是中國的知識份子,必須勇於學習承擔的。
=>一語切中時弊!
演講真的結束了,因為有簽書會,但現場並不賣書因為場地規定。
自然,臨時參加的我,也就沒有機會把家裡這幾本書捎來請余先生簽名,
有點遺憾,也有點不遺憾;能因緣際會聽到這麼一場演講,已是萬幸,
簽書...如同給歌手簽專輯...表達的是對創作者的鼓勵與尊重,或是自己留作紀念,或是冀望那麼一點點和對方相處的幾秒....
簽不簽書,並沒那麼,所謂。
把所聽到的好好整理:這更重要,對吧。
而我,讚嘆於人家的深、廣之餘,也在想一個問題。
"微"與"細緻"。
是的,我的思緒有小小地飄到『部落』,相較於余先生的千年單位、地域跨越,
我所著墨的、關心的、努力的,喜愛的、欣賞的,收集的整理的一切一切。
『大家是有分工的』或許,余先生著力於千年、跨地域。
部落作家,致力於他的部落、他的祖先,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歷史。
我.....一隻小小的魚.....
我有好好的作一些什麼。
吧?
把問號留給自己,惕勵。
感謝余先生的這一場演講。
收穫,滿滿。
謝謝。
喵~~~~